北齊帝目光陰沉地看向皇后,一股無名怒火翻涌上來。

齊王被幽禁在廣陽宮,暫且不會對外公布齊王的罪名,等賢王入京之后再議。

如今皇后自請去看守皇陵,朝堂上的大臣各個都是人精,定會猜測到宮里發生了什么事情。

“你在與朕置氣?是怨朕處罰了崇兒,還是怨朕讓你驗身?”北齊帝壓著怒火,認定皇后揣摩到他的心思,故意用這一招逼迫他:“若是前者,朕己經手下留情。若是后者,朕是為了護住你和崇兒的清譽,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”

皇后抬眸看向北齊帝,從第一個照面,她便知道他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。之后北齊帝的處事作風,也證實了這一點。

她渴望自由,卻被囚禁在深宮,終此一生,只能看見頭頂的這一小片天空。

她唯一為自己做的一件事,便是冒著誅九族的風險,抱養了崇兒當做親生的兒子撫養。她的人生似乎又找到了意義——扶持齊王登基,擊潰北齊帝和淑妃。

這么多年來,她在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,首到趙頤回到都城,帝師在背后扶植趙頤。她為了保住全族和崇兒的性命,勸說崇兒放棄奪嫡之爭。

誰知會節外生枝,馮大人找到了醫女,揭露崇兒的身世。

當年知情的人,僅有身邊的心腹,以及醫女。

她將能抹平的痕跡,全都抹平了。

只有醫女這一個變數。

對她而言,殺了醫女,才能永絕后患。

可她沒有對醫女下手。

因為醫女曾經說她是窮苦人家出身,幼時生了重病,而爹娘沒有銀子給她治病,便將她丟在醫廬門口。

師父見她可憐,便將她撿回家撫養,并且傳授她醫術,讓她懸壺濟世。她也以此為志向,苦心鉆研醫術,最后卻被困在深宮中,實屬無奈。

她動了惻隱之心,將醫女放出宮,并且給了醫女一筆銀子,讓她去施展抱負,救助更多需要她的百姓。

因為她相信,醫女這種心懷大愛和悲憫的人,入宮幾年并未被浮華迷眼,始終堅守著初心,絕對不會背叛她。

更何況,一旦背叛她,交代出崇兒并非她所出,那醫女同樣犯下欺君之罪。

幫助她,或許還有一線生機。

只是沒想到馮大人提出驗身,而北齊帝竟然答應了。原本以為是必死的局面,誰知驗身的嬤嬤站在了她這一邊。

她一個人支撐了太久,若非是肩上擔負著全族的命運,她不想再去掙扎,坦然接受命運。

那樣……她將得到了解脫。

“臣妾并非與陛下置氣,而是崇兒犯下謀逆之罪,陛下顧念父子情分,留他一條性命,臣妾在心里十分感激您。您顧念夫妻情分,并未懲處臣妾,臣妾亦是十分感動。可是……臣妾未曾教導好崇兒,愧對楚家的先祖與陛下,實在是無顏再位居中宮享盡榮華富貴,愿去皇陵向列位先祖請罪。”

皇后額頭抵地:“請陛下成全。”

北齊帝緊咬著牙根,死死盯著皇后。她的眼神堅定,似乎不管他怎么做,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心。

一股怒火躥上他的頭頂,腦袋針刺一般疼。

他壓下一陣陣眩暈感,身體的不適讓他心底冒出戾氣,惱怒道:“好好的皇后不做,你偏要去守什么皇陵,朕便如你所愿。”他朝劉公公低吼:“你去長樂宮收回皇后金冊金寶!”

劉公公嚇得瑟瑟發抖,不敢應聲。

皇后倒是從容不迫地謝恩,隨即起身緩緩離開養心殿。

北齊帝抄起龍案上的一方硯臺,狠狠砸在地上,神情兇煞地對劉公公說道:“你順便再去探查長樂宮的暗室。”

劉公公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。就算皇后洗刷了冤屈,可馮大人終究是在陛下心里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。

他不敢耽擱,領命離開。

北齊帝看向跪在角落里的醫女,冷聲道:“帶下去處置了。”

醫女渾身顫了一下,慢慢松開緊握的拳頭。她緩緩站起身,任由禁衛軍將她帶下去。

從馮大人找上門的那一刻,她便看破了自己的命運。

她本該死在二十年前,是皇后心慈手軟放了她一條活路,讓她去實現自己的愿望。她多活了二十年,救治過無數的病患,還又栽培了不少徒弟。

如今就算是死,也無憾了。

殿內只剩下北齊帝,不再強忍著身體的不適,劇烈的頭疼席卷而來,他體力不支地撐著桌子,卻撲了一個空倒在地上,張嘴想要喚殿外的內侍進來,嘴里卻發不出聲。

他疼得滿頭冷汗,艱難地從袖子里取出一個瓷瓶,手指顫抖地倒出幾粒藥丸,一股腦塞進嘴里吞下去。

昏黃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,透著沉沉暮氣。

不知過去多久,劉公公抱著金冊金寶回來,瞧見北齊帝倒在地上,嚇了一大跳,連忙放下手里的物件,扶著北齊帝躺在床上。

北齊帝氣息不穩地問道:“你在長樂宮可有什么發現?”

“陛下,朝堂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,就是西風壓倒東風。陰謀詭計,栽贓陷害,層出不窮。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呢,娘娘若是真的有問題,又豈會時隔二十年才被揭露?”

劉公公勸道:“奴婢在長樂宮沒有發現異常,您只管放寬心。”

北齊帝寬不了心,按著疼痛的腦袋:“你……你命內閣擬旨,傳賢王回都城。”頓了頓,又說:“安排一支精銳,暗中接賢王回來,千萬別驚擾了各方勢力。”

劉公公頓時明白過來,北齊帝要立賢王為儲君。他應下,準備去傳話。

“慢著。”北齊帝吩咐道:“派人盯緊廣陵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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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此刻,趙頤端坐在清幽靜謐的茶館,拎著茶壺斟一杯清茶,遞給對面的帝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