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年，12月4日，清早，天寒。
事件：由江州制造的全新一代服裝生產線，抵達福海東營廠區。
職工們陸陸續續來到廠里上班，個別科室已經先忙碌起來，隨處傳來招呼聲。
李民洋和孫旭衛繞過生產車間往辦公樓走去，兩人捂得都很嚴實，圍巾恨不得裹得只露出眼睛，要不是禿頂過于明顯，迎面走來的職工完全認不出兩人。
還以為是哪過來維修的工人，經過一夜的勞累，衣服看起來邋里邋遢。
但兩人還是能聽到一些職工們“私底下”的談話。
“你們說工資啥時候能發？”
“按新合同上來看，應該是八號左右，沒幾天時間了。”
“也不知道能不能發那么多，心還慌呢，還沒按時領過工資。”
“是啊，被拖怕了，那李總畢竟太年輕，就怕他糊弄咱們呀。”
“咳咳......都別說了，趕緊去上班。”
......
有人認出孫旭衛，連忙咳嗽提醒，幾個聊天的職工，心驚地瞥一眼李民洋，慌忙離開了。
不過職工們如此擔心也正常，畢竟東營已經有兩、三年沒有按時發放過工資。
“今天應該有筆手表的回款，通知發下去，明天就發工資。”
李民洋沉聲道。
“好。”
孫旭衛重重點頭，“哈哈哈......”又不禁干巴地笑了幾聲，對于他而言，誰也沒其熱愛腳底的廠區，實在原先沒能力，又何嘗不想讓職工們過得好。
稍微換個沒責任心的負責人，不可能如孫旭衛那般，搭上自己的后半生，以激進的方式與李民洋合作。
一切都是巧合，又皆是機緣，永遠都是不甘于現狀的一些人遇到一塊，才能干成一些事。
“趕緊組織管理層開會，辦公室的話，先讓那個白云峰先代理參加，另外其他人的話......”
李民洋一邊說著，兩人匆匆上了辦公樓。
......
上午的大會，嚴格意義上來講，算誠德外貿成立東營廠區后，第一次管理層大會，其中很多崗位還沒確定下來，大多數人都是代理。
相比于以往東營的會議，在長型會議桌上，出現了不少年輕面孔。
辦公室的白云峰尤為緊張，一雙手藏在桌子底下緊攥拳頭，心情非常亢奮，他知道坐在這的意義是什么，主任的預備人選。
當然了，不只是白云峰，另外幾個年輕人皆是如此情緒，不時呼出重氣，精神高度集中，還要數鵬爺會來事，站起來給兄弟們散煙，緩解壓抑的氣氛。
這以后都是當領導的人，得結交人脈......薛鵬鵬心里這樣盤算著。
“小白，來抽煙，華子，接著。”薛鵬鵬給白云峰扔過去一根煙。
“謝......謝謝薛經理。”白云峰趕忙用雙手去接。
“小姜，你也來一根。”
薛鵬鵬又給財務科室的姜大梅遞去煙，別看名字土，人可是重點大學身份，聽民洋私底下提起過，這種人才一定要重用。
所以，是吧，得有眼力勁。
姜大梅女同志有些尷尬，不抽煙的，但還是接起，又見薛經理舉著打火機遞來火，便只好學著抽了起來。
“大臉，別賣弄了，趕緊落座。”
禿子黑著臉說了句重話，只要一有機會就給薛鵬鵬小鞋穿，還記仇呢。
很快，滿屋子煙霧繚繞，這大概是九十年代人們開會時的一大特征。
等到李民洋到場后，會議室里立馬安靜，落針可聞，人們正襟危坐。
在會議上，李民洋先開始強調了兩點，第一是原材的采購方式，要勤買、少量，除了控制資金支出外，礙于紡織廠給的報價，偏高，不具備大量囤貨的條件。
話到這里，孫旭衛與李民洋對視一眼，兩人的面容上皆閃過一抹狠勁，紡織廠的某些人給臉不要臉，當然要收拾了，誰他媽是善人？
我可不大度，千萬別想好事，敢在我面前嘰嘰歪歪，等著被弄，禿子和李民洋都是這種性格的人，有些時候的決定不謀而合。
他們眼神示意，笑什么？鵬爺察覺到了這一細節，心里涌起濃濃的醋意，怪不得禿子想對我罵就罵，原來和民洋親近了。
再者就是設計部門的大調整，原先的那些老師傅竟然要全部要撤，李民洋的這話一出，幾位老職工的臉色立馬不對勁了。
“要面向嶄新的市場，就該丟棄原來的老舊的思維模式，穿衣越來越自由，就像廠里的工衣一樣，都清倉了，別擋著咱們走新路。”
李民洋的話斬釘截鐵，不容有半點反駁。
“對于這些老同志的安置，可以繼續留在車間，給新上手的技工培訓，薪酬同管理層一樣，每月三百，但不參與管理，以及服飾設計。”
孫旭衛立馬開口打收場，兩人的配合極好。
人性化的管理，是做給其他職工們看的，要讓人們有歸屬感，聽到這里，那幾位老師傅不由咧嘴一笑，相互看看，當然愿意了。
“新設計部門的成立，對于東營的發展至關重要，更是企業的核心，各部門的同志要極力配合。另外，企業的轉型方向......”
李民洋的話語隨之低沉，一一掃過在座的所有人，將情緒烘托到位。
“要主打內衣品牌！
而在新產品大力推廣之前，在座的所有人，都要簽署保密協議，這涉及商業機密，有誰但凡誰把消息泄露出去，我要告到他傾家蕩產。”
李民洋此刻的神色極其嚴肅。
這時老秦溜達著準備給人們倒水，腳跟還沒落地，趕忙扭頭就走，呲著的黃牙都忘了收起，招呼著人們離開。
樓道里靜悄悄的一片。
接下來的話，就得關起門來說。
東營要開始設計情趣內衣，且尺度極其大膽，當然了，還有比較含蓄一些的，比如漁網這類型，包括其他絲襪種類，但已經是最低調的。
這樣的話題，無疑讓個別女同志感到不適，還是讓劉菊英想得開。
“只是衣服罷了，現在市場越來越開放，哪部電視劇里還沒個親嘴的畫面。再說了，哪怕我們不去做，米企也會盯著，我跑服裝市場這么多年了，這種內衣肯定有市場！
誒呦，還是咱們李總有頭腦啊！”
這劉大姐，話到最后又搞起溜須拍馬這一套，豎起大拇指，不愧為與企事業單位采購部對接的人。
這也讓女同志們開始接受，并且參與話題。
......
會議結束之后，有關管理層心情沉重，這種大膽的行為，未來會受到哪些打壓，現在誰也不好說，而其他職工們沉溺在提前發放工資的快樂中。
東營，越來越奇怪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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