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，雨是停了，但福海的氣溫急降，刮來的風似刀子般，從領子、袖口穿過，不禁讓人打冷顫。
可這樣的天氣，來一口老北京涮羊肉，甭提有多過癮，關鍵還有下酒菜，東營的事吵得沸沸揚揚，而置身事外的，都等著看這出好戲。
牛力寶、孔山等幾個廠區的一把手，約著小聚，幾口羊肉下肚后，再也感受不到涼意，話也密了起來。
“你們最近聽說了嗎？那孫旭衛給廠里做了不少好事，又是統計有工傷的職工，還牽頭為職工們要高待遇，怎么的？那是有接手的企業？”
孔山問。
“東營那破廠子，眼不瞎的誰愿意接手，還高工資，那是想屁吃！估計上面怕造成不好影響，就如那次抗議活動，所以才想出來迂回的辦法，走個過場罷了。”
牛力寶一拍桌子說起，咋咋呼呼，整張臉通紅，明顯喝上頭了。
“確實。”常祥順點點頭，接著話題說道：
“東營的遺留問題太多，關鍵生產線上的設備過于老舊，要想改革發展，必須重新換一批設備，投入比太大。不過孫旭衛這次倒做得挺仗義，為職工謀福利，走也走得光明磊落。”
“仗義個屁，就孫旭衛那種貨色，面子工程罷了，人們都要下崗了，扯這些有什么用？估計是原來在廠里名聲臭，擔心被報復，才故意擺這一出的。”
牛力寶又接著吼，話也十分難聽。
“來吧，喝酒喝酒，反正東營是要沒了，咱們沒事就好。”孔山端起酒杯，招呼著眾人喝酒。
對于他們而言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，甚至還在竊喜，反正遭殃的不是自己，已經有人被處理過了，東營當墊背，以后可以高枕無憂。
殊不知，下崗潮正在一步步逼近。
......
“暖冬，民洋不過來嗎？”
在同學飯桌上，邵茹見黃暖冬一個人過來，竟有些失望，一個個的嘴臉轉變太快了，眼下都想巴結。
“民洋最近太忙了。”
黃暖冬淡然輕笑，坐在一旁，跟其過來的還有施慶研，這個女人倒跟這群人混熟了，時常聚。
可見李民洋沒來，施慶研心頭莫名失落。
“怎么房樊樸也沒來。”
田鑫征問，看向周軍子，原來肥仔都第一個到的。
“好像去找李民洋了，最近他班也不好好上，聽說也要下海。”
周軍子認真說道。
“下海！”
這個詞落在同學們耳中，不由驚呼出聲。
“肥仔要跟著李民洋干嗎？”
邵茹急切地問，其他人也在擔心著這個問題，總是太擔心身邊人的變動。
“應該是，不然老去找民洋干什么。”周軍子肯定點點頭，李民洋倒是也找過他，但委婉拒絕了。
“李民洋真是有本事啊。”
邵茹忍不住稱贊，最近在福海大火的烏拉飛行手表，都是他的買賣。
“對了，常寧，東營真要倒閉了？”邵茹又問起正事，神色肅穆，她倆也能算是一個系統的。
“嗯。”
常寧同樣嚴肅，對于她而言，倒是還有一好事，至少檔案的事不必擔心了，因為廠子都要沒了。
“那要怎么安置你們？該不會都要下崗吧？三百多號職工啊！”
邵茹急忙又問，樣子看起來十分焦急，就像她的事似得，其他人亦是同樣的情緒，飯都顧不上吃了，都在直勾勾地盯著常寧。
“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，現在人心惶惶的，廠里說什么的都有，還簽了訴求協議，要求工資二百以上，唉......但感覺什么都是假的。”
常寧最后長長嘆息。
東營什么情況，廠區的職工是最清楚的，吵得是有民營企業接管，可誰又愿意當冤大頭？還提那么高的工資，肯定是面子工程。
至于李民洋最近時常去廠區，常寧壓根沒往那方面去想，那么精明的一個人，不可能會收拾東營的爛攤子，無非利用罷了。
“二百多工資，要是私企有這種待遇，我都會動心，這好事想都別想。”
一直沒吭氣的劉子亮，突然板著臉說了一聲。
劉子亮的崗位剛剛被調動，現在的工作又忙，關鍵還沒出路，他心情很差，但是礙于面子，尤其施慶研也在，哪好意思提出來。
“我覺得也是假的，這待遇不可能。”
邵茹也附和道，其他人亦是紛紛點頭。
“總之走一步看一步，別太悲觀，沒準會對大學生安置呢。”
黃暖冬安慰道，但這樣的話，她自己心里都沒底，知道父親正頭疼安置問題。
常寧輕輕點頭，心事重重。
而大家之后的話題，總離不開“下崗”這個詞。
......
深夜，東營廠區，廠長辦公室，一盞臺燈發出微弱的燈光，墻壁上赫然呈現著一顆圓球。
“民洋，都按照你說的，向郭主任提了，至少職工訴求，還有那批工傷職工，肯定要在會上提的，眼下首要解決職工安置問題。”
禿子說道。
“希望郭主任能因為職工安置問題，多向我提要求，這樣其他條件就好打折。”
李民洋低聲道。
“希望如此吧。”孫旭衛點點頭。
“對了，鴻運的那批貨怎么還堆在庫房，這么久還沒賣出去嗎？禿子，你連這個能力都沒嗎？”
李民洋不滿質問。
“你這什么語氣，這段時間我一直配合審計工作，工傷、員工訴求，哪件事不得我親力親為，現在給老子放這屁？誰能力行？大臉給我提鞋都不配！”
孫旭衛怒目圓瞪，這話言外之意，敢不讓我當廠長，我特么跟你對命。
“哦，呵呵，記錯了，不好意思，原來是這樣，誤會誤會。”
李民洋又擺出一副笑臉。
“你變現了多少？”孫旭衛黑著臉問。
“將近三百萬。”
“這個錢......不好說，畢竟廠區的這塊地，可是單獨出來的，不屬于財政資委。”
孫旭衛指了指地板。
“最好先解決職工問題，后期再慢慢支付，一切都在于怎么談，第一次把國企售賣給個人，至少要把職工們的安置問題做漂亮。總之，等上會。”
李民洋重重道，目光中流露出狠勁。
“對，等上會！”
孫旭衛摸一把禿頭，已然一副悍匪形象。
這兩人湊在一塊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，還大學生，廠區負責人，形象完全不匹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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