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內,李程癱伏在地,淚流滿面道:“都是因我走了彎路,致使母親牽連遭難,都是我...”
藥師蹲在一旁道:“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雖以前你有錯,可早已經改了,你母親不會怪你的。”
他在心里補道:“這件事,更不是你的錯。”
許游從廚房走了過來,輕聲道:“李大哥,節哀順變。”
“許先生...你也在?”李程怔了怔,低頭道:“今日本與你約定好去民生街碰面,我...食言了。”
“莫想此事。”許游輕輕笑了笑,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草席,將之攤開放在廳堂地上;
再上前扶起李程,撣掉他身上的泥塵,又橫抱起老人家尸體,出了臥室門小心安放在草席上,看著其臉上殘留的憤怒,他眼神沉靜。
王琉璃走出臥室點燃桌上燈盞,靜立無言,目光悲憫難掩。
“王兄,麻煩你多待一會,我出去一趟。”許游慢慢道。
藥師看向他,小聲道:“去何處?”
“棺材鋪。”
留下一句話,許游撐開黑傘步入雨幕。
此刻李程走出臥室,看著那老嫗的尸身,神色漸又呆滯。
“李公子,想想你母親的期望,莫要過分悲傷,她老人家怕是不會想看到你這樣,以后好好活著,就是對她最好的慰藉。”
藥師剛剛好聲勸慰,但難以解開李程那幾近寂滅的心境,見他如此,這時便換了一個角度,輕聲說著:
“以往你家中有錢,你母親看似過的很好,但你想一想,當時你是什么樣子?她又是如何心緒?
“肆意妄為,目中無人,幾乎不存半分品德,那時候你母親雖算錦衣玉食,可她過得一定不開心,因你而擔驚受怕。
“后來你敗光家產,住到此地,愁吃愁喝,生活與之前大相徑庭,不過...
“我上次來此為她看病,見你母親雖過得苦,但她卻也安慰,因為那時候的你,變了;
“變的懂禮貌、有良知,你成人了。
“譬如以往你見到我,從來都是不拿正眼瞧人,動輒罵我兩句,把我氣的不輕,后來呢?
“你懂了禮,有了品德,遇到我,或是遇到相熟之人,都很有禮貌,你可知這便是你母親最期望的事?
“對一個母親來說,兒子成人,哪怕生活的清苦,可這般其實...最值得驕傲,那時候的她,比穿金戴玉,比錦衣玉食還要滿足;
“所以啊,你不要再自責。
“人死不能復生,活著的人好好活著,就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祭奠。”
“王先生。”李程身子輕抖,顫聲道:“母親當真不怪我么?”
藥師柔和笑著,認認真真點頭,“她不怪你。”
“母親...”
壯年人低頭輕語,隨后吸了口氣,對著王琉璃伸出雙手,深深作揖一拜:
“王先生,我曉得了...多謝你當年不計前嫌,為我母親治病...李程多謝。”
王琉璃坦然受之。
......
呲——
夜已深,香燭的弱火微晃,幾個棺材鋪的伙計蓋好了棺蓋,抱拳告辭離去。
李程蹲在門前燒著紙錢,雖仍滿臉悲傷,可因王琉璃一席話,到底沒了方才決死之心。
許游倚靠著墻壁,雙手拿著二胡,閉目輕輕拉動。
柔轉的樂聲與夜雨晚風交織,伴著抖動的火焰,共譜人間死別。
王琉璃望著門外,只見漆黑的天與地,被如銀線般的落雨串聯,其間似有偉力,推動了這一切一切。
“何為生死?”
想到老嫗靈體消散,想到其身有百病糾纏,藥師神色微微茫然,無聲自問:“凡人一生百載,受三災六病,終由生到死,何以生?何以死?
“生死之問,難知究竟。
“可凡人既然必定要死去...那過程之中...
“能否免去病痛折磨?
“我王琉璃...若大道有成...愿為人間免除六病,愿世上無人被疾病相纏。”
他輕輕嘆了口氣,嘴角露出笑意。
風雨交加越發急驟,不知不覺,一夜便過去了。
李程心力交瘁,于天亮時分再次昏睡過去,許游把他安置到床上,輕輕蓋好草被。
“王兄,老嬸子走的蹊蹺。”
回到廳堂,許游看著棺槨,慢慢道:“不是壽盡而死。”
“許兄也發現了?”
一夜都站在門前觀雨的藥師回轉身形,輕聲道:“我曾為其治病,施展過一道術法,可維持其生機,按理來說不該散的這么快;
“所以啊,她是被人殺了;
“修行之人。”
許游接話道:“肉身未有損傷,面容上有怒意未消,鈴鐺聲...李大哥夜里也說過,聽到鈴鐺聲;
“很想跟此人見見面啊。”
他思索了會,再道:“只是洛陽這么大,思來想去,我還沒想出辦法找他。”
“若能找到這個人,許兄會如何做?”王琉璃輕聲問道。
許游走到他身旁,視線看向院內一簇被雨水不停拍打的雜草,微瞇雙眼道:
“跟他好好打聲招呼,問問他吃的好不好,睡的香不香;
“他若吃的不好,我就喂他吃點刀子,他若睡的不香,我就找個棺材把他摁進去,讓他好好睡一覺;
“他若吃的好睡的香,那我便要問一問,憑什么?”
“許兄,要出手殺人?”
王琉璃怔了怔,“若是找到了他,何不將他送至官府,以律法定其罪?”
“王兄心善,我不如你。”許游微微笑道:“不過聽王兄之言,是有辦法找到他么?”
王琉璃笑著搖頭,“哪里是心善,只是我這一生從未沾染血腥,所思所想自然有所束縛,許兄,洛陽城魚龍混雜,此人境界未必低微,若能找到...量力而行,小心為上;
“我有一草木之術,且看。”
他伸手掐訣,再對著許游視線中的野草隔空一點,一束青藍雙色的靈光驀然出現在他身前,閃至野草旁融了進去。
眨眼間,那根野草竟開始抖動增長,開枝散葉,須臾便蔓延三尺,在許游驚訝之中,野草的根莖與葉片在地面上游動著,緩緩組合出人臉形狀;
五官無一不清晰,便連發絲都有草莖勾畫而出,惟妙惟肖。
“草木皆有靈,此術可引出草木靈性,將一日之內經過之人的面容勾勒。”
王琉璃慢慢道:“只有一人在昨天來過,十有八九,就是此人所為了。”
‘孫八九?!’許游看著野草勾勒的人像,瞳孔微微收縮;
他當真沒有想到,會是這樣得知四神教的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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