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天之后，老唐捎給陸皓明一句話：“慢慢來，好好干。”
陸皓明聽了心里一暖。盡管汪書記現在是一把手，每天很忙，不像以前那樣容易見到。但書記一直關心他啊。
心頭一暖之后，又有些慚愧，汪書記在無何，自己還起心動念想去省廳，這是干嘛呢？
換成別的領導，心里肯定不高興了。好在汪書記并不計較。這是何等的大度啊。
陸皓明謝拒了劉廳的好意。一心一意留在教育局。
人要知足，自己三十多歲已成為無何市直機關中的重要局級干部，一個農家子弟，特屬不易。
姑爺干了一輩子，滿腹學問，到五十歲才提個檔案局局長。老唐一世英才，德才兼備，也只當個副局長。
他對自己連說了三遍：要知足啊，知足才會常樂，知足才會幸福。
一晃就到第二年三月，春曖花開，陽光明媚。
有一天，他坐在辦公室，什么事都沒有。方斌能力很強，這個二把手把所有的日常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。
凡是到陸皓明這兒來報告工作，方斌思路清晰，工作怎么開展，安排誰去實施，他都有成熟的方案。
到底是當過一把手的，處理事情有大局觀，用人又能恰到好處，充分發揮大家的積極性。
日常工作這盤棋，被方斌下得既有秩序又很靈活。何時挺馬，何時架炮，何時飛象，嫻熟老練。
宋聯軍管素質教育那一塊，搞了幾十年教學，也不用陸皓明操心。
至于老唐管民辦教育，多年的教育老手了，比方斌還內行。
打個比方，方斌是眼觀四路，八耳四聽的象棋高手，老唐高一個檔次，他是下“盲棋”，閉著眼睛都不會下錯。
陸皓明想，其實當一把手的只要做一件事，就是用人。用人得當，自己輕輕松松。這叫舉重若輕。
歷史上不乏舉重若輕的名人，比如胡林翼剿匪，他坐鎮官府，面對各路土匪，他不出兵。
只是不斷地挑撥土匪之間的矛盾，讓他們內斗。土匪內斗得七死八傷之后，他才出兵，一舉收拾。
當然也有舉輕若重的人物，最典型的就是諸葛亮，什么都不放心，事事親力親為。最后落得個鞠躬盡瘁，死而后已。
當領導就不要學諸葛亮，事必躬親。自己很累，還弄得手下人沒法做事。
現在的日子多好啊——用對了人，人人都在干事，而且干得相當不錯。
陸皓明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茶，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。開門一看，小谷站在門外。
還沒等陸皓明開口，小谷說：“出大事了，出大事了。”
陸皓明忙問：“出什么大事了？”
“之縣有個煤礦瓦斯爆炸，聽說有幾十人都在井下。我剛從市委那邊過來，書記市長全在樓下集合。你聽，滿街上都是救護車，警車，消防車的聲音。”
聲音越來越近，教育局的干部全涌到院子外的大街上去了。
老唐也站在辦公室門外。
陸皓明對老唐說：“我們去看看。”
大街上果然警笛聲聲，紅燈閃爍。一輛警車后面跟著幾輛小車。陸皓明認得那是汪書記、高市長的座駕。
后面的救護車加速，超過了警車，一路飛馳。然后是幾輛消防車在另一輛警車的引導下，正準備超過小車車隊。
這明顯是讓搶救車輛先行。
眾人張大著嘴，知道這次事故非同小可。你向他打聽，他向你打聽。小谷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，大家圍著他問。
陸皓明大喊：“小谷，我有事找你。”
小谷在人群中突圍出來，跟在陸皓明后面，到了人少的地方，陸皓明厲聲說：“你不知道情況，不要亂說。”
小谷點頭道：“這個我知道。”
陸皓明立即打電話給知行：“你馬上通知局里的干部到會議室開會。”
陸皓明第一個走進會議室。
這不像平時開會，每個科室打一個電話就行了。知行要到院子外面的馬路邊去大聲叫喊。
有的人跑得遠，跑到對面街上去向人打聽情況，知行喊都喊不應。只好回到會議室來清點人數。
陸陸續續有人進了會議室，他們只見陸皓明坐在主席臺上，表情嚴肅。不知道為什么要開會，又不敢打聽，進來的人就找位子坐下。
知行等大部分人到齊了，就開始一個個地打電話。
黨組成員到齊了，陸皓明與他們小聲交流了幾句，然后問知行：“還有哪些人沒到？”
知行一個個地清點，最后說：“莫處請假沒到。還有肖玲去財政局報賬，其他人都到了。”
陸皓明掃了一遍臺下，說道：
“臨時開個會，與黨組的同志才剛剛通氣。主要講一件事。什么事呢？連我都不知道具體情況。
剛才大家看到了書記市長的小車，救護車，消防車、各種警車都向之縣方面一齊開過去。
這就說明之縣出了事。之縣到底出了什么事，我也不清楚。我想要說的是：不信謠，不傳謠，不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。”
臺下小聲議論。
陸皓明說：“我知道你們在議論，記者怎么會采訪你們？同志們，如果發生了大事故，各路媒體蜂擁而至。他們是連路人都要采訪。
所以，我們要有紀律性。一切以市委宣傳部發布的消息為準。不準散布小道消息。
班照上，工作照做。發生了什么事故，除了與學校有關之外，其他都與我們無關。
我們不是醫院，也不是公安，既不能救人也不能維持秩序。做好本職工作，就是對市委市政府的最大支持。
造謠傳謠的一律嚴懲，不要上街去看熱鬧，聽清楚了沒有？聽清楚了就散會。”
會議一散，各回各的辦公室。
陸皓明表面鎮定，心里惴惴不安。回到辦公室，他把門一關，急忙向之縣教育局李局長打電話，可老打不通，不是占線就是不在服務區。
敲門聲聽見起，陸皓明打開門，老唐一閃就進來了，把門關上。
“什么情況，你知道嗎？”陸皓明忙問。
老唐坐道：“剛才電話聯系了之縣一位朋友，不是瓦斯爆炸。是一家鞭炮廠發生爆炸。
“死了多少人？”
“目前不清楚。”
陸皓明說：“肯定不少。不然不會出動這么多車子。”
老唐嘆了口氣：“汪書記也不走運，剛剛把人事擺布清楚，準備大干一場，馬上就出了這種事故。
如果是出個一般的事故，還只要處理到縣鄉一級，如果出了特別重大安全事故，他就輕則受個處分，重則要免職啊。”
陸皓明也嘆了一口氣：“整頓鞭炮生產，汪書記高市長在大會小會上，咬牙切齒批評之縣，之縣還當成耳邊風。
為了那點GDP，他們頂風作案。罔顧人命。之縣縣委書記記和縣長才是第一罪人。”
老唐不吱聲，搖了搖頭，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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