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正賢一個人走在雪里,想哭哭不出來。
一種憋悶的情緒重重壓在心頭,壓的他喘不過氣。
他艱難地呼吸著,從嘴里吐出一團又一團白煙,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似的,成了一副沒有血肉的皮囊,輕飄飄走在大雪里,隨時都能被落在身上的雪花片壓塌。
命運終于對他做出了審判。
他終于為自己過去的行為承擔了后果。
他早就料想過妻離子散的結局,但這一天真正來臨時,他還是難以承受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農場場院的,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等到一輛前往二分場的汽車。
等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汽車副駕駛上走到半路時,旁邊的駕駛員歪過頭問他:
“大兄弟,咋的了,丟了魂似的?”
“——”
“爹媽沒啦?”
“——”
“媳婦兒跟人跑啦?”
“——”
無論駕駛員怎么問,俞正賢始終一言不發。
駕駛員不再問了。
又走了一段路,駕駛員再轉頭看時,發現身旁的人早已淚流滿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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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瓷拿到離婚證后,其他手續辦的很快。
因為符合政-策,京城那邊有接收單位,這邊的返城手續也辦的順理成章,只一天時間就全部辦完。
終于能回城了,沈瓷的心情難以抑制的激動,同時也有些緊張。
還有一絲絲落寞。
想起那天跟俞正賢連告別的話都沒說,兩人認識那么久,已經有了孩子,但卻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,心里空落落的。
這大概就是遺憾吧。
命運兜兜轉轉,誰也不知道會在哪里突然拐彎。
大雪停了以后,沈瓷終于真正出了月子,開始收拾回家的行李。
其實她沒有多少行李可以收拾,她的東西基本都留在林場那邊,當初因為要生孩子,匆匆忙忙離開林場的小木屋,沒有想到這一走就沒再回來。
她也沒有回去拿,所以就只收拾了孩子的衣服被褥,簡單裝了幾個包袱就出發了。
走的這天,俞家輝、徐英、俞二野、翠花、俞小野還有胖丫,全家出動,到火車站送他們祖孫三個。
臨上火車前,沈鴻才脫掉手套去握俞家輝的手。
俞家輝也脫了手套,兩人重重握手,沈鴻才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:
“老俞,多謝,多謝你們一家這段時間對我們的照顧,我永生難忘!”
“老沈,客氣的話就別說了,也是咱們有緣,這一路,你們多保重!”
“你也是,你們全家保重,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京城,到時候我來招待你們。”
“好。”
徐英戀戀不舍地抱著長寧,雖然包被蒙的嚴嚴實實,看不見長寧的臉,但徐英還是看了又看,很不舍地說:
“到了京城,好好照顧孩子,等孩子一百天了,一定要給拍張照片寄過來讓我看看。”
“好,一定會寄過來的。”
沈瓷伸手去接包被。
徐英卻舍不得撒手。
感情都是處出來的,這孩子從出生就是徐英在照顧,一個多月了,眼看著小家伙一天一個樣,長到現在,突然要走,徐英哪里舍得?
徐英忍不住掀開蒙在包被上的布,朝里面看了一眼,小家伙睡的很香,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正面臨分別。
“長寧啊,回去后要好好吃奶,夜里安心睡覺,我們快快長大,以后奶奶一定去京城看你。”
幾句話,惹的翠花、俞小野和沈瓷都紅了眼眶。
翠花抱著胖丫湊上來,想讓胖丫再次看看弟弟。
胖丫大概察覺到氣氛不對勁,也開始哭鬧起來。
俞家輝看見這個難舍難分的場面,有些于心不忍,他松開沈鴻才的手,重新戴上手套,硬下心腸道:
“好了,把孩子給他媽媽,以后肯定還有見面的機會。”
沈瓷再次伸手來接孩子,哭著說:
“我以后有機會,一定會帶孩子來看你們的。”
徐英吸了吸鼻子,把包被蓋上,終于松了手,把孩子交到沈瓷手里。
沈瓷又說:
“徐嬸,這段時間多謝你們照顧。”
“回去后好好養身體,多吃飯,沒有奶了就讓長寧喝奶粉,千萬別虧待自己、別虧待長寧。”
“嗯,我會的。”
沈瓷又望著俞小野。
俞小野上前一步、張開手臂抱了抱沈瓷,勉強笑了笑:
“回城了,等我以后去京城,一定去看你跟長寧。”
“好,下次跟場長回京城,我們再見面。”
俞小野松開沈瓷。
沈瓷又對翠花道謝:
“二嫂,多謝你給長寧喂奶,我跟長寧永遠記著你這份恩情。”
翠花已經哭的說不出話。
俞家輝眼看著大家哭的稀里嘩啦,徐英的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,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,催促道:
“好了,你們上車吧,來日方長,我們肯定還有見面的機會,老沈,你們一路保重。”
“你們也是,保重!”
說完,沈鴻才拎起地上的行李包袱:
“走吧。”
沈瓷沖大家說道:
“我走了。”
父女倆轉身朝車門走去。
臨上車門時,沈瓷回頭,朝人群里望了一眼,好像在尋找什么,但是沒有找到。
那個人,終究沒有出現。
那天雪地里的背影,竟是她見他的最后一面。
沈瓷再次轉過身,抱著孩子踏上了火車。
等兩人上了車,看不見人了,徐英的眼淚終于滾了出來,她只帶了一個月的小孫子,就這么走了。
一直到火車啟動,他們仍然沒有離開,不停朝火車揮手告別。
等到火車吐著濃煙漸行漸遠,帶起的寒風逐漸歸于平靜,站臺上的人漸漸離開,一家人終于揉著眼睛,緩慢地從離別中回過神。
俞家輝長嘆一聲:
“好了,人都走了,咱也回去吧?”
徐英擠掉眼淚,一秒鐘回歸平靜:
“哎,走就走吧,都走了,我也清靜了。”
嘴上這么說,眼睛還一個勁朝鐵道上瞅。
俞小野看出媽媽的不舍,故意哄道:
“媽,要不過段時間,我帶你去京城看長寧去,好不好?”
徐英收回了視線,轉身外走,嘴里嘟囔道:
“說到去京城,我去不去不重要,關鍵是,你得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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