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眠看著病床上昏睡的男人。

他應該是失血過多,臉色蒼白。

不知道為什么,顧眠突然想起了當初他變成植物人之后的樣子。

也是像現在這樣,臉上毫無血色,像個毫無生命力的精致藝術品。

那一天,厲家人的心碎了,顧眠的心也碎了。

她偷偷躲在洗手間哭了很久很久,卻也只能自己偷偷難過,連照顧他的資格都沒有。

后來厲老夫人提出沖喜,換成別的女孩或許會抗拒會委屈,但她心里卻是開心的。

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。

以妻子的身份。

顧眠的眼底氤氳起了霧氣,原來哪怕這三年來發生了這么多令她難過的事情,她還是忘不了當初嫁給厲霆深時的欣喜。

顧眠斂了斂神,堅定地搖了搖頭,“奶奶,霆深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,我如果在這個時候跟他離婚,他受到的打擊只會更大,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的。”

就像三年多前,所有人都可以放棄他,但她做不到。

“可是孩子,霆深已經不是一個健全的男人了,你還年輕,未來的路還很長,你不能為了報答他的恩情就搭上自己的一輩子。”厲老夫人勸道,“聽奶奶的話,離婚吧。如果你真的想報答他,之后也照樣可以以醫生的身份給他醫治。”

顧眠微怔。

厲老夫人是在為她考慮,甚至都沒有考慮自己的親孫子。

她也知道,現在離婚,是最好的逃離厲霆深的機會,畢竟等他醒來,就不那么好離婚了。

可是不知道為什么,她的心好痛好痛。

她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而心痛,只知道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他。

“奶奶,我現在不能離婚。”顧眠聽見自己的聲音,“當初嫁給霆深的時候,他不知情,如果離婚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,那對他不公平。”

“夫妻一場,就算真的要離婚,也要等他醒來,在他清醒并且愿意離婚的前提下才能去離。”

“好。”厲老夫人沒有勉強,“奶奶尊重你的決定,奶奶在這守著,你去睡一覺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顧眠道,“我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,馬上就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

顧眠剛走到門口,突然被厲老夫人叫住,“眠丫頭。”

顧眠停下腳步,轉身望向她,“奶奶,怎么了?”

厲老夫人沖她笑笑,“孩子,奶奶希望你好好想清楚,你不愿意離開,究竟是因為想報答霆深,還是你打從心底里,就從來沒放下過他。”

......

打車回中醫堂的路上,厲老夫人的話始終縈繞在顧眠的耳邊。

是報答?還是從未放下?

或許都有吧。

十年的愛,不是說放就能放的,只不過這些日子,她一直在強迫自己記住厲霆深曾經給她帶來的傷害。

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,她相信自己能堅定跟他離婚絕不動搖。

顧眠拿出手機,打開路朗先生發給她的視頻。

是昨晚的事發經過,監控拍得清清楚楚。

在看見歹徒沖向顧眠的一瞬間,厲霆深的聲音近乎失控。

他幾乎沒有任何猶疑地沖上前保護了顧眠。

但凡晚一秒鐘,那把刀都是捅在顧眠的身上。

顧眠的眼淚砸落在手機屏幕上。

她騙不了自己,她的心沒有那么硬,沒辦法把這一幕輕易抹去。

這是她深愛十年的男人,在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刀子。

她沒辦法不震撼。

那些深愛他的點點滴滴,似乎從心底某一個被封印的地方破土而出,占據了她的整個心房。

原來厲老夫人看人真的很準。

原來她從未放下,只是強迫自己不再愛他。

原來......她還是愛著。

......

顧眠回到中醫堂,同事們立刻圍上來噓寒問暖。

“顧眠,你太傻了,大晚上不去醫院,來敲咱們這關了的門,一定有貓膩啊。”

“這也不能怪顧眠,我看了監控,當時那個人說得很可憐,又說來不及送醫院,是個大夫都不會把人拒之門外。”

“是啊,醫者仁心,有時候為了救人,根本考慮不了這么多。”

“還好顧眠沒事,多虧厲先生沖出來保護顧眠。”

“厲先生真是好男人,換成我家老公,說不定早自己跑了......”

顧眠跟他們聊了兩句,回到后院的房間,去洗了個熱水澡。

厲老夫人打來電話,讓她先好好睡一覺,晚點再去醫院。

顧眠的確累壞了,吃了路朗先生送來的飯菜,躺下瞇了兩個多小時,被電話吵醒。

是裴謹川打來的電話。

顧眠接起,“裴先生。”

“昨晚的事情,我都知道了。”裴謹川開口道,“你沒事就是萬幸,顧眠,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。”

“嗯,我會的。”

“沒想到是厲霆深救了你。”裴謹川問道,“顧眠,你會回到他身邊,對嗎?”

顧眠沒有說話。

“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,以你這么善良的性格,哪怕要用你的一生去報答,也是愿意的。”裴謹川笑笑,“更重要的是......你還愛他。”

顧眠微怔,“你怎么會這么說?”

“那天你在我家,厲老夫人打電話來,說厲霆深出事了,或許你自己都沒發現,當時你整個人都在發抖。”裴謹川嘆了一口氣,“你根本不知道他怎么了,聽說出事兩個字,就開始害怕擔心。”

“感情這種事情,有時候往往是旁觀者清,所以我看得很清楚,你還愛他,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......其實顧眠,我多希望你是真的不愛他了。”

顧眠沒有否認,輕聲道,“我只是在跟著自己的心走。”

“我明白了,有什么需要,隨時給我打電話。”

“好。”

顧眠掛上電話,沒什么睡意,索性起床了。

厲霆深要住好幾天院,她收拾了點東西,跟路朗先生請了假后便去了醫院。

路上,顧眠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。

昨晚那兩個歹徒是有備而來。

他們知道顧眠是厲霆深的太太,想綁架她敲詐厲霆深一筆。

他們在中醫堂外面蹲點大半個月了,知道晚上顧眠一個人住在中醫堂,所以佯裝病人去敲門。

顧眠的心里五味雜陳。

后悔開門嗎?自然是肯定的。

可當時她沒有想這么多,只是害怕因為她的拒絕而耽誤了救治一個需要幫助的人。

她最后悔的,是連累了厲霆深,讓他受到這么重的創傷。

不僅僅是身體的,更是今后伴隨一生的精神創傷。

顧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
無論如何,他都要治好厲霆深。

......

顧眠到醫院的時候,厲霆深已經醒了。

四目相對,顧眠卻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