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歲的蕭云霆很容易害羞,即便在整條街區是一個年輕的大佬沒人敢冒犯,可在葉瀾面前卻始終束手束腳。
他開了口,葉瀾也就作罷,走到窗邊望著樓下萬家燈火,隨口說道:“你十八歲生日快到了,想好怎么過了嗎?要不訂個飯店,跟你的手下一起熱鬧些。”
成年的生日宴,總要盛大一些。
葉瀾甚至已經提前想好那天掌廚給他做什么菜了。
身后少年沒有言語,像是在認真考慮,隔了一會兒才低聲道:“你什么時候走?”
葉瀾擦拭著濕發的動作一頓,她的視線從那些明亮的燈光轉向遠方,看到了一點點被黑暗包裹的風景,心里嘆了口氣,“你什么時候發現的?”
蕭云霆抿了抿唇,語氣有些艱澀,“一直。”
嗯?
葉瀾回眸看向他,四目相對間,了然地微微頷首道:“也對,你本來就很聰明。”
并且,意志力驚人。
一般人面對太過慘痛的記憶會選擇性遺忘跟逃避,或者用一段虛假的夢境去編織安慰欺騙自我。
葉瀾就是在親手幫他編織夢境。
可蕭云霆依舊保留著原本的記憶,也時刻記得她是憑空出現的外來者。
在這樣一個平靜又普通的夜晚,蕭云霆選擇親手揭開真相。
“你要怎么樣,才能回去?”他上前幾步,到了桌邊卻不敢再靠近。
葉瀾這才發現,對方似乎一直跟自己保持著這個距離,從沒有逾越半分,但是她不明白。
“我留在這里,你不開心嗎?”
這里是她打破輪回陣,強行融入到蕭云霆識海的,在這里他們是看得見摸得著,整個世界都可以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。
多少過往人生經歷太過悲痛的人都希望能得到這樣一場夢,永遠都不要醒來。
葉瀾覺得自己有點像想要困住幻境中人的女妖。
“高興。”蕭云霆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,可很快他的視線又落到了葉瀾肩頭,聲音冷沉,“但我不能讓你死在這里。”
葉瀾愣了下,垂眸看到已經凝結到肩膀的身體,沒想到連這點都被對方察覺了,一時有些訕訕。
之前她就說過,輪回陣法曾經讓無數大能救不出當事人,反而還被困在對方識海里迷失其中。
這其中就是他們在喚醒親近之人的意識時,主動打破了法陣,強行去篡改當事人的記憶,企圖抹去這些令人哀傷痛苦的過往。
而代價,就是漸漸凝聚成實體,徹底成為記憶中的一部分,外界的身體也會慢慢死去。
“我不知道你從哪里來,是什么人,但你不應該在這里。”蕭云霆冷靜判斷著她的去留,理智得令人害怕。
葉瀾靜靜望著他,許久后開了口,嗓音清冷,“如果我離開,那些記憶會重演一遍。”
一切就會回到她打破記憶的時間點,按照原來的軌跡重新運轉。
那些現如今所經歷的美好將成為凌遲他的酷刑,千倍百倍回饋到他身上。
蕭云霆輕輕垂眸,想起那血腥的一夜,眼底晦暗不明,“我知道。”
知道一切重來,痛苦可能會加倍。
現在所有的記憶都會分崩離析,不復存在。
可是,他不能讓葉瀾死。
長久的沉默在屋內蔓延,半晌后葉瀾終于妥協,放棄了幻境女妖操作。
“我進屋換衣服。”
要走也不能穿著睡衣走。
這里現在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真實世界,她不想半夜走出去嚇到鄰居。
等她再次出來的時候,蕭云霆還站在桌邊的位置,只是手里多了個吹風筒。
“我,能幫你吹頭發嗎?”
十七歲的少年還很委婉,面對喜歡的人并沒有任何手段,更不敢輕易行動。
吹頭發,是他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親密舉動。
聞言,葉瀾垂眸一笑,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上,看他有些慌亂地去找插電板,不禁抓著他的手道:“你就沒什么要問我嗎?”
蕭云霆動作一僵,險些又沒把插頭安好,但最終還是問出了口,“我們現實里,認識嗎?”
在他認知里,能夠強行介入他人記憶,已經超出了科學范疇,也不是他所能觸及的領域。
所以他多方猜測過,少女是不是接了什么委托任務來的。
不過下一秒,葉瀾就微微頷首,給了他一顆定心丸。
“嗯,很熟。”
蕭云霆眼眸瞬間亮起,心情已經忍不住開始雀躍,聲音也不復平時的冷沉,“那我們是……什么關系?”
這個才是重點。
葉瀾看他小心試探半天才敢問,不由覺得好笑,又想起某些往事,于是伸手在猝不及防下就抱住他的腰,清冷嗓音里夾雜著一絲戲謔,“你是我想得到,卻得不到的男人。”
嗯,這時候腹肌已經練得挺好的了,手感還不錯。
蕭云霆:“!!!”
被答案震撼到,以至于被揩油了也沒知覺。
“咳咳,你別開玩笑。”
好半天,他才記起來要推開懷里的人,可手卻不知道該往哪兒放。
葉瀾仰頭看他,面不改色道:“第一天的時候,我就說過了。”
那群人起哄的時候,她糾正過。
要叫嫂子。
蕭云霆記起來,那時候只以為對方是故意接近他撒的謊,沒曾想卻是真的。
“所以你才會來救我。”他終于理清了前因后果,手也穩穩落到了少女的肩頭,聲音里是顯而易見的愉悅,“我們會在什么時候遇見?”
葉瀾算了算時間,給了他答案,“七年后。”
七年。
蕭云霆在心中默念了一遍,眼底浮現出一絲溫柔。
吹風筒呼呼的風聲響起,兩人在二樓客廳里一坐一站,安靜吹著頭發。
等到發梢完全干了的時候,蕭云霆主動牽著葉瀾的手下了樓。
樓下萬家燈火熄滅了大半,店鋪也紛紛打烊。
葉瀾知道,蕭云霆想單獨送她一程。
最后,她也沒勸著對方清醒,因為往后還有七年的路,不知道多少刀霜風雪等著少年去闖。
如果他熬不過去,葉瀾也不會怪他。
所以她只是朝他揮了揮手,便穿著來時一身簡單素衣漸漸走出街區。
蕭云霆站在原地沒有動,一直望著她纖細的背影,直至被黑暗所吞沒。
七年。
他們還有七年的時間才能相遇。
到那時,他應該就有能力護著她了吧。
葉瀾睜開眼時,周遭陣法的光暈已經暗淡到幾乎看不見了。
這一趟停留的時間太久,也幸好她法力強大,換做一般人早陷在了里頭。
而等光暈完全消散,輪回陣也就失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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